「我覺得跟孩子之間有個東西很重要,那是我跟我母親一直沒有的。就是信任感。」
蜷在沙發一角,林辰唏曲起腿,抱著膝蓋;說話時的語速很慢,咀嚼問題的字句,語意不清的、與她想法不一致的,她會停頓一會兒,笑裡有堅定,回應:「不是這樣欸。」像隻慵懶仍不忘警戒的貓,若想靠近,你得學著輕巧。
從廣告彎道情人的帥勁、《第 36 個故事》中的剛烈到五月天《突然好想你》MV 裡的釋然,此刻為人母的她有種柔軟,似乎更願意騰出空間,與孩子一起用清澈的眼,學習看世界的醜怪與善美。
「我覺得跟孩子之間有個東西很重要,那是我跟我母親一直沒有的。就是信任感。」
蜷在沙發一角,林辰唏曲起腿,抱著膝蓋;說話時的語速很慢,咀嚼問題的字句,語意不清的、與她想法不一致的,她會停頓一會兒,笑裡有堅定,回應:「不是這樣欸。」像隻慵懶仍不忘警戒的貓,若想靠近,你得學著輕巧。
從廣告彎道情人的帥勁、《第 36 個故事》中的剛烈到五月天《突然好想你》MV 裡的釋然,此刻為人母的她有種柔軟,似乎更願意騰出空間,與孩子一起用清澈的眼,學習看世界的醜怪與善美。
談起「當演員」,林辰唏直截了當地說,表演就是人生的一部分,也在某種層面上,反映了自己還沒讀懂的人生。
「表演這件事,在我人生裡是各種拼湊。人生的片段、每個階段遇到的狀況與問題,透過角色帶著你前進,然後你變得越來越完整,像在收集自己資訊的過程。」
自己尚無解的議題,跟著角色一起找解,人生的每個階段都有所獲。「這感覺有點像,把你的人生片段放大來看!就像,如果你失戀,『失戀!』兩個字就很大這樣,然後你再從這個很大的議題、字句底下,細細地發現自己跟別人、世界與社會之間的連結。」漫畫式的誇張形容,讓人一秒有臨場感。她進一步歸納,表演是自己跟自己、自己跟世界的資訊收集。
近期演出舞台劇《最後一封情書》,劇中角色糾結於母女關係,「母女!」大大兩個字,給了林辰唏一個機會整理自己與母親的狀態。
「我發現女兒跟媽媽就是會有很濃稠、很濃稠的愛恨糾結,濃得像痰一樣,你吐出來也吞不進去,但它就是在。」
《最後一封情書》以親人逝去為線頭,背後要抽絲剝繭的是愛與關係,讓林辰唏坦言,從排練裡不斷挖掘而看清關係之間的盲點。母女關係的矛盾、因愛而生的在意,她說,最終我們還是得回到自己身上找答案。「因為想被愛,我們認為母親應該要在每件事上愛我、肯定我。那你有愛自己嗎?你媽媽有愛她自己嗎?如果她沒有愛自己,她怎麼有辦法付出東西給你?你不斷索取別人的愛,一定永遠覺得不夠啊。所以最後,還是要回到你自己身上去探索你的狀態。」
這些年,因為表演,林辰唏花更多時間與自己共處,讓角色盡情領她看看自己在每段關係的姿態,每個人都有需要自我釐清的部分呀,即便不堪。
跟兩歲兒子的相處,也讓林辰唏漸漸讀懂自己與母親的愛,和一直以來缺乏的信任感。
如何建立信任感?她想都不想便回答:「你只要相信,不用去建立。」
她解釋,有了孩子後,發現父母對孩子的肯定與信任,是影響孩子認知自我與摸索世界的重要因素。「你為什麼是沒自信的人?你為什麼要穿戴那麼多?你為什麼就是一直無法成為你想要成為的樣子?那是從小累積的,那個東西是自信,信任的自信。」
若有一個人,在你信任自己之前就毫無疑問地信任你,會讓人生出勇氣與自信。「孩子只要知道你是相信他的,他就會有自信。有些人可能無法認同我帶孩子的方式,但我會找到我與孩子間的一個距離去保護他,這個距離,是不阻礙孩子用他的方式去嘗試、探索這世界。」
林辰唏一席話說得溫柔,這感悟也出自她對年少的自己的疼惜。
「我根本沒什麼表演初衷!一開始就是為了賺錢。當時,錢是我唯一能證明自己價值的方式。」在還不認識自己前,林辰唏用「金錢第一」的價值觀建構自信與核心。
她說得坦白,我們聽得入迷。之於她,表演最初只是一種手段、一個管道,直到開拍《第 36 個故事》,與導演激盪對角色的看法、理解與揣摩角色,才讓林辰唏感覺一種新奇的感受在體內發酵。
她終於明白,原來表演並不只是假笑、喝水、說台詞,而是在演的過程中,能與角色、劇組一同成長,這也讓他真正喜歡上表演,並認真看待表演。不過,她依舊誠實表示,當演員的前期,都在追求個人的成就感,甚至是從小缺乏的自信,「那是給自己的一個很難得的肯定。但可怕的是,這也讓我開始有得失心,進而有點迷失。每個人都跟你講不同意見,可是你有點搞不清楚,自己除了這個成就感,還想得到什麼?」
於是,表演轉向成了林辰唏重構自己的路,是一個個角色拼湊出林辰唏的樣子。
沒有什麼冠冕堂皇的表演初衷,又如何?在一場又一場表演的過程中找尋比金錢更重要的價值,繼而忠誠地實踐它,對林辰唏來說,是更可貴的獲得。
可以這樣說,林辰唏這個演員當得很「生活」,她的表演功課始於日常,她的表演省思也在生活中體現。例如某次與兒子的無釐頭提問,讓她思考了「選擇」和「慾望」。
「前陣子我兒子一直流鼻涕,我就跟他說:『你一個禮拜只能吃一次冰淇淋。』他對一星期沒概念,天天問我說:『媽媽,我今天有選擇嗎?』突然有一天,他問說:『媽媽,為什麼我們每一天都要做選擇?』我就覺得,哇靠,你超屌!讓我想一個晚上。」
林辰唏認真苦惱了一天,隔天念完睡前故事,這樣回答兒子:「做選擇是為了讓你知道要知足,但你其實可以不用選,因為你已經有了。」一番話聽來頗深奧,她繼續解釋:「我覺得選擇就是你知道自己是滿足的,衍伸出來,那是一種慾望。當你因為慾望一直向後探索、要求時,你會看不到自己到底擁有什麼。所以,我覺得,選擇是讓我們懂得知足。選擇會讓你去思考,有沒有很認真地活著?你把你的生命當作什麼?你看待自己人生的態度是什麼?」用這種態度面對演員的機會、被選擇,林辰唏顯得坦蕩許多。
聊到人生態度,話鋒轉到二月偕男友帶兒子遊歐洲的旅行。「它真的是我人生中印象很深刻的旅行,很生活,但你會覺得,你很真實地存在那個當下,你們一起參與那些時刻。」
這趟旅行也讓她對人生有了新體悟──有些烙在心上的東西,可能不是一個很大的人生抉擇,不是大喜或大悲,不過就是很簡單的一個生活片段、一個觸感,或一個味道。
「有些人在人生旅途可能會想積極去證明存在感,就會很用力地愛、很用力地傷害別人或自己,想用力地活著,可是那個『用力的過程』,並不會讓你真的得到想要的。你真的想要的東西,很多時候可能來自一個幫助,或存在一個平凡細小的片段裡頭。」
她說的「過度用力」,也曾發生在準備角色功課時。「我之前在做角色功課時,發現我被困在自己做的角色設定裡,有太多的人設、太多必須合乎邏輯的角色關係,但那就會讓你偏離直覺。」
功課做太足後,便要練習「放」。這幾年隨著境遇轉變,林辰唏說,自己的表演方式無形中在調整,她開始放掉那些太刻意、太用力的準備,選擇相信直覺。
「如果你都在想,我要怎麼演出導演要、別人印象中的版本,你會無法融入角色,因為你想的都是別人要什麼,而不是表演本身。」
畢竟,人生跟表演很像,或說,人生就像一場表演。總有某個片刻、某一幕戲,會給你一些很直覺的投射,此時,無論悲喜,都不必急著定義它,只需好好地感受,感受那消縱即逝、僅只一次的共感,無所謂捨還是得、不管你是演員還是觀眾,享受就是了。
採訪、撰稿:吳孟倫
編輯:薰鮭魚
攝影:陳希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