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影人專訪
專訪演員袁子芸:想對自己說:「你已經準備好了,就好好享受表演吧!」
拍手編輯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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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/03/02

與袁子芸碰面的前一天,2022年奧斯卡金像獎剛公布入圍名單,她參演的電影《在車上》一舉入圍最佳影片、最佳導演、最佳改編劇本及最佳國際影片等四項大獎,而此時的袁子芸,已剪去電影中飾演的珍妮絲.張(Janice Chang)那頭烏黑長髮,俐落的短髮搭配綠色毛衣、紗裙,把她襯得更文靜而神秘。

鏡頭下的她似乎也是如此。不論站或坐,袁子芸只要一就定位,周遭的時間流動在恍惚間緩了下來,一切都穩穩的、慢慢的,順著她微彎的嘴角往上看,那對雙眼深邃,一時間不知道她是盯著相機,還是望穿到某個未知的遠方。

不想要80歲時後悔,決定挑戰表演

初次拍廣告時,袁子芸在鏡頭前仍會不自覺害羞,當時的她大概也不知道,忽然闖入人生的表演,有一天竟會帶她走上坎城紅毯。

「剛接觸表演時,其實我還沒有準備好。」袁子芸率直坦承,表演並不在自己的人生規劃裡。赴美念大學時讀經濟與會計,抱著務實的想法,盤算出社會後有份穩定工作,但修完課後發現,實在對會計師的生活提不起勁,回台後進入公關業,某天朋友介紹一個廣告拍攝的機會,那是袁子芸第一次接觸表演。

在後來的日子裡,袁子芸陸續參演幾部廣告與MV,牽線的朋友順勢問及是否考慮以演員作為正職?對她來說,這並不是個可以馬上回覆的問題。另位朋友則告訴袁子芸:「想像你80歲時,會不會因為沒有當演員而後悔?如果有,那你就應該去試試看。」這句聽起來不夠負責的話推了她一把,決定要挑戰演員工作的袁子芸接著安排了與父親的飯局,想在席間徵得他的同意。

面對嚴肅的從商父親,要吃這頓飯實在緊張,袁子芸笑稱自己以「提案」的心態赴約,沒想到父親比她想像中冷靜。「他知道這個產業不是外表看到的光鮮亮麗,背後有許多辛苦之處,所以希望我已經想清楚為什麼要做演員,然後告訴我:『如果做每件事都很努力,那一定會從中獲得養分。』」袁子芸放緩語氣,父親給她的除了支持,更多的是讓她體悟到,無論結果好壞,努力的過程是最重要的。

當演員的回饋與感受,都是很直接的

回望20歲出頭從事公關業的自己,生澀而不夠成熟,在一場場品牌活動後只剩下疲累,忽略了可能帶來的收穫;然而,踏上演員這條路後,袁子芸對父親的那番話,感觸越來越深。

當演員的回饋是很直接的,成敗都在自己身上。」說起為了詮釋不同角色所學習的各種技能,袁子芸深刻體會到,那些都真真切切堆疊在生命裡,雖然不一定完全派上用場,卻是誰都帶不走的。像是去年底接觸以邁納斯技巧(Meisner Technique)為主的表演課程,就在後來的試鏡中幫了她不少。

袁子芸一直記得報名表演課的起心動念,正是被邁納斯說過的一句話打動:「表演是在想像的情境下真實地反應。」她自知這就是心嚮往的表演,在學習並接觸邁納斯的技巧後,最讓她印象深刻的,莫過於要吸收對手當下情緒的「重複練習」。

「譬如說『我討厭你』這句話,有時會因為只是句台詞,聽起來感覺就還好,但如果這是從一個活生生的人口中說出來,你會多不舒服?」袁子芸說明,課堂上一次次的練習,為的就是習慣並放大自己在每個情境下的真實感受。

說回近期的試鏡,袁子芸需要在對手的一番重話後做出巨大的情緒反應,只是試鏡環境的吵雜,讓她擔心表演會失準而備感壓力,此時耳邊忽然浮現表演老師常說的那句話:「Take it personally!」正式上場時,對手的每一句台詞,袁子芸都認真地往心裡去了,雖然最後給出的反應非原先預想好的表演,卻因更真實而順利拿下角色。

數不清的讀本次數,累積出對劇本的信任感

出道近5年的袁子芸,戲劇作品不多,但要說起難忘的角色,《在車上》的珍妮絲絕對無法被遺漏。

那時試上這個角色後,導演濱口竜介給出的功課,就是替角色寫人物小傳。袁子芸飾演的珍妮絲是位舞台劇演員,加入了男主角家福悠介(西島秀俊飾演)所執導的《凡尼亞舅舅》扮演「伊蓮娜」。為此,袁子芸初時還分別替珍妮絲和伊蓮娜各寫了一份人物小傳,沒想到卻被濱口竜介退回。「導演要我只做伊蓮娜的就好,現在想想,或許因為如此,當專心準備伊蓮娜的角色功課時,我其實就已經成為珍妮絲了。」

而與濱口竜介的合作,袁子芸表示,最特別的,就是一次又一次不帶情緒地讀本。從跟導演一對一的單一演員讀本、與對手的兩兩讀本、整場戲的全體演員讀本,再到每場戲拍攝前一天與前一個小時的讀本,袁子芸已經數不清到底讀過幾次。「《在車上》裡也有出現這種讀本方式,當不帶情緒又把語速放慢地讀著台詞,會有點看不懂這句話的意思,你得更集中在劇本上面。」

第一次接觸這種方式,所有演員都相當困惑,至今袁子芸仍不太確定這件事的運作邏輯,但能清楚感受到,經過如此反覆的讀本,正式開拍時,心中的安全感無比充實。

「一次次讀下來,你會對劇本越來越信任,加上同劇有來自不同國家的演員,你會更仔細去聆聽對方要說什麼。」

回想這麼嚴格又頻繁的讀本練習,不只讓演員熟悉劇本,也累積出演員間的信任,即使實際演出時在走位、情緒表達上都不盡相同,依舊能更放心地丟接。

Don’t be too hard on yourself!

因著《在車上》的亮眼表現,「睽違多年再度有台灣演員站上坎城紅毯」之類的描述,不時跟著袁子芸的名字一起出現。

「但我知道,這些光鮮亮麗的東西,跟做演員的本質並沒有太大關係。」她想起剛加入《在車上》拍攝時,與對手演員岡田將生的一段對話。「我告訴他我還是個新人,請多多照顧,他回了我一句:『在鏡頭前大家都是一樣的,都是演員。』」寥寥數語讓袁子芸瞬間放鬆許多,如果因為對方是大前輩而變得小心翼翼,那反而畫地自限,先前練習時怎麼呈現,在鏡頭前就怎麼放開表演,才對得起演員這個身份。

在訪談的多數時間裡,袁子芸是愛笑的,聊沒幾句就會迸出爽朗笑聲,但一講到對演員工作的想望與期許,她總收起笑容,真摯地分享。順著這氛圍,問她如果跳脫自己,想對「袁子芸」說些什麼?她先是笑著埋怨題目好難,沈默數秒後說:「天啊,講這個好想哭喔。」

她憶起某次為了試鏡,準備契訶夫《海鷗》中「妮娜」一角的獨白,試鏡前一天,表演老師要她以妮娜的身份對隔天要去試鏡的袁子芸說句話。「我覺得那很像醫生在療癒病人的一個過程,因為我們常常把自身的不足還有缺點放大,忘了看見那些好的地方。所以那時成為妮娜的我這麼對自己說:『你已經準備好了,就好好享受表演吧。』」

伴著有點濕潤的眼框,袁子芸又補上一句:”Don’t be too hard on yourself!” 忽然意識到早先拍照時,袁子芸盯著的並不是什麼未知的遠方,而是她在表演這途上要去的方向——好好表演、享受表演。雖然有方向不代表一定會成功,至少,她已經知道該往哪裡前進了。

採訪、撰稿:田育志

編輯:呂嘉薰

攝影:陳希倫

MUA:筱雯

Hairstylist:威奇(80’s STUDIO)

Outfit:Jamie Wei Huang

Accessory:APM Monaco