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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/10/19

專訪導演陳大璞:創作沒有那麼光鮮啦!拍電影是很混亂的過程

一杯咖啡,是怎麼冷掉的?你只知道它最終會涼掉,卻無從得知,自滾燙到冰涼的那片過渡。電影與人生,其實就是那樣混亂的過程。

導演陳大璞談拍電影,他說自己沒有太偉大的初衷,單純因為喜歡。在電影的世界裡,他有的只是表述,只是抒發,做電影是他分享自身觀察的方式,如果有人喜歡,太好了;如果不喜歡,「嗯⋯⋯」(停頓三秒)那,其實也沒有關係。

咬住不放的《鱷魚》:什麼是你生命中真正重要的?

《鱷魚》是陳大璞的最新電影作品,預告看上去是清新浪漫喜劇,實際觀影的後勁卻很強。片中有對土地的關懷,還有用行動守護珍愛事物的內斂情感。

「我們在描述愛情時,語彙會比較激情一點,但就我的生活經驗,其實是很內斂的。」多數時候,生活在華人社會的我們總是「愛在心裡口難開」,那是我們習慣的情感處理模式,也是我們熟悉的愛的語境。

陳大璞坦白地說了,想透過這部電影表現讓自己感動的愛情樣貌。片名叫《鱷魚》,顧名思義,偏執地緊咬想要的東西。「你看到喜歡的,你確定是你想追求的,就拼命去做吧!人生就一次而已啊。跟電影一樣啊,是一次性的。

劇中男女主角都是沒人愛的小人物──柯震東飾演更生人「小魚」,想靠自己的努力重建生活,來到大哥「劉主任」(李康生飾)的議員服務處工作,因緣際會遇見煩惱農地缺水的「陳芝平」(李心潔飾)──當他們碰在一塊兒,反而逐漸察覺自己生命中的所珍所惜。

一句台詞「我現在,有其他更重要的東西不行嗎?」渲染出男女主角的愛,也讓人看見內收的情感底下,實則貫穿人類生命經驗的那份長情——靜默守候的姿態,那是愛的延展。

琢磨整部電影的情感基調之外,陳大璞也強調,演員彼此的激盪,是成就作品的關鍵。「這次排練,我們安排很多讀本,讓演員在讀本的過程中,打開對彼此角色的想像,把多元、立體、真實的元素找出來,讓這個角色可以更像一個『人』。當初在規劃三位演員的組合時,認為柯震東的表演很靈活,也很誠懇;李康生比較隨性,表演節奏也偏慢;心潔則是事事精準。把他們放在一起,或許會有一種自然的趣味跑出來。

從攝影到導演:不再只關注技術面,更看重「人」的狀態

陳大璞是攝影專業出身,他直言,過去思考的多是技術層面:每組鏡頭中景、特寫的位置該如何放,整場戲剪點會比較順,觀眾也不會因剪輯而打斷觀影情緒等。

跨足導演後,他驚喜地發現自己的視角不同了。技術面以外,他開始關注「人」的狀態;當累積更多對於人的掌握,對攝影自是加分。「攝影是技術性的東西,演員的表演是創意性的,有時候我們在意的技術性可能會干擾到演員發揮創意。」正因多了導演身份,他開始密集與演員相處、分享彼此的想法,當轉換回攝影工作時,便多了一層同理,更能替演員著想,並思考自己如何讓技術和創意相輔相成。

細數陳大璞的作品如《皮克青春》、《老師,你會不會回來》、《人生清理員》,甚至是愛情故事《鱷魚》,始終有關懷土地和小人物的動能出現。好奇這些再生活不過的瑣碎如何啟發他的創作?他說,那是自然。

「就是生活的樣貌,應該說,就是習慣從生活周圍觀察。我拍的東西,比較少是在架空的世界裡,大部分都是從真實人物下去發展,自然而然就會多一些跟土地社會相關的東西。我個人覺得,人的成長跟土地很有關係,你變成什麼樣的人,其實是這塊土地給你的養分跟影響。年紀越來越大,往內看自己,就會想要⋯⋯該說讚揚嗎?或展現這塊土地曾經給過你的印象跟滋養,也沒有刻意,就是自然而然。」

陳大璞誠摯地說明,讓人時刻感受到他處事的泰然,做事的質樸。他當導演,就像在完成待辦清單,想拍出關於愛情、友情、親情的三部電影,去說對社會、生命的看法。他自認非偉人,無意影響世代,也不見得三觀正確,不過關注日常,提供一種樣貌給不同生活面向的人看。這種渴望表述的心情,也是生而為人的一種自然、一種抒發。

電影與人生:分子聚了又散的過程

陳大璞的質素洋溢整場訪談,他不浮誇、不虛榮,也不怕人知道「拍電影」頹廢的那面。「電影常給人一種幻覺,但最後上片都是經過整理的,演員的樣子啊、宣傳報導啊、影展啊,感覺很光鮮亮麗,那對工作人員來說,是很『虛』的東西。」

就是太明白拍電影、身為影視工作者是件不容易的事,既不能單打獨鬥,更不能獨善其身,在 2020年台北電影獎的舞台上,當陳大璞獲得最佳攝影獎,他堅持一一唸出攝影團隊的所有工作人員名單,那一幕是令人動容的,他將榮耀歸於團隊,那才是真正屬於電影的一刻。

「我覺得,做電影的過程就像很多分子跑來跑去,你剛好有一個想法,有些分子因為這個想法而開始靠攏,結合完成了什麼之後,分子又散開。要把握每一次分子相聚的當下吧!」話到嘴邊,他停頓了一下笑說:「我這樣講好像不太好,好像應該要把拍電影講得像『創作』,但現實是,拍電影有很多行政事務,有很多行政與商業上的考量。」他話鋒一轉,「如果中樂透,就可以想拍什麼就拍什麼吧!」一語道破所有電影創作者的心聲。

他以「混沌理論」比喻做戲的過程:

「我倒一杯咖啡放在桌上,我知道兩小時之後,咖啡一定是冷掉的,我只能確定他會冷掉,但我不確定,從熱到涼的過程,那杯咖啡發生了什麼變化。其實這就是人生嘛,人最後會死,但中間的生命經歷是混沌的狀態,你不知道你會遇到誰、會發生什麼,但最終你會死。拍電影也是一直在面對這種事。」

這個「混沌」不可控,那該享受過程嗎?陳大璞瀟灑地說,就是「愛到卡慘死」啦!「你喜歡電影,做電影的過程就是那樣(非常混亂)。我相信,就算做別的工作,也都會遇到這種混亂狀態。如果你是有電影夢的人,那也不需要我給你建議,沒有自己經歷過,都不會理解。」他以自己舉例,常常在旁邊看就覺得「這我好像可以。」實際去做以後發現,「幹,我不可以!」

可以還是不可以?發現不可以後,要選擇放棄還是堅持正港台灣人的精神繼續拚下去?那杯咖啡,究竟是如何涼掉的呢?這些問題的答案,如果不去找,永遠不會知道。

反正你喜歡,是個火坑,就跳吧。你不跳,永遠就是沒有;不去做,永遠不會發生。」

採訪、撰稿:吳孟倫

編輯:薰鮭魚

攝影:楊雅晴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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