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記者到編劇,不變的是想影響人心
對鄭心媚來說,寫劇本是很順水推舟的,大概是上天眷顧她對媒體的多年付出,就在她的心稍有動搖之際,身邊剛好出現認識的導演引薦,自此迎上改變生命軌跡的轉捩點。
「以前會覺得,寫新聞可以改變社會、改變世界,但因為新聞造成的改變其實很少。」尤其,資訊愈來愈多、流動愈來愈快,誰還會記得上週發生的新聞?她繼續說,「但戲劇不一樣,它可能不是立即性的,卻會在觀眾心裡潛移默化發生影響,並產生認同。」對記者工作懷抱憧憬的人,常是理想主義、甚至有些英雄主義的,總想為社會貢獻些什麼,但鄭心媚一番話,很明顯道出她的落寞。
該慶幸的是,很多人的世界觀、價值觀是從影視作品建構而來,為這群熱血份子闢了個出口。舉例來說,有部講述英國皇室故事的影集 《王冠》,英國就曾調查民眾認為真正的英國皇室是什麼樣子,許多人回答的正是《王冠》裡的模樣。可見,儘管史實不完全是這樣,人們還是會相信影視。戲劇能影響人心,這與鄭心媚想當記者的初衷不謀而合。
不過,從記者轉戰編劇,鄭心媚坦言也曾經歷困難的調適期。十幾年的文字記者資歷,耕耘了許多動人、精闢的作品,但不可諱言,她對於影像思考、「影像感」的掌握力偏低,例如該用什麼情境去呈現角色的「失落」,讓她起初花了很多力氣在構築畫面和文字的連貫。但鄭心媚也表示,這個學習相對來說很具體,可以看書、與導演討論累積經驗,最困難的在於記者與編劇在看故事或人物,其實是兩種不同的立場、眼光。
記者講究中立客觀,要用有距離或半抽離的角度看世界,「就像壁虎,靜靜待在角落去觀察所有人的變化。」進一步記錄發生的事,如實與人分享。可編劇就不同了,得要完全投入角色人物的靈魂,甚至變成各種人物,用他的心情、經歷、想法及個性去反應、去繼續發展劇情。
編劇應具備的能力:田調與寂寞耐受力
少去「客觀距離」這層保護,編劇必須完全釋放自己的情感,去感受角色所感受,堪謂十分赤裸的挑戰。但深厚的記者訓練也為鄭心媚帶來難以取代的優勢,田野調查能力就是一個。田調之於記者算是基本功,之於編劇,卻沒那麼簡單。
「我做田調非常容易,一通電話就可以找到關鍵人物。」多年經營的成果,讓她有穩固的人脈與管道,能找到掏心掏肺又可靠的資訊來源,迅速執行海量的資訊耙梳和整理,這些都是她寶貴的資產,也是後來寫故事的素材庫。
這正是鄭心媚給有意進入編劇領域的年輕人的建議:「生活經驗很重要,再來就是田調能力。」缺乏田調能力,既無法充分了解角色背景,寫檢察官不像檢察官、警察不像警察,角色會顯得空泛,就難以取得觀眾認同。
除了田調、找對人,如何用一、兩個問題有效率地直搗核心,把受訪者的個性、價值觀勾勒出來,也很重要,這樣扎實的功力來自以往擔任人物專訪記者的實戰經驗。從執行人物採訪訓練對人的觀察及理解,對編劇創作非常有幫助,「因為戲劇就是人的故事。」鄭心媚一派從容。永遠別疏於對人感興趣,去理解人、觀察人。簡單來說,去當個心理學家吧!勇敢拆解人物的表象,直到你感覺觸碰到他們的內心。
對鄭心媚來說,好編劇還須具備一個能力:耐得住寂寞。
編劇的工作聽起來浪漫,好像一直在編織幻想,但實情就是一個人孤單在家埋頭苦幹。「不像當記者時,每天會遇到不同的人和刺激。當你真正投入寫劇本,根本無法有太多社交活動,思緒會被打斷。」儘管如此,你還是要對這個世界保持好奇,不能宅到不問世事,如此才會有動力不斷去看各種題材、事件及人物。
問鄭心媚都是如何構思角色?她的方法緩慢卻扎實。那就是從角色的出身背景、人生中發生的事件出發,這些事件可大可小,重點是對這個人物的養成都有影響力。
「我曾採訪過一個小兒麻痺的總經理,他從小到大不曾自卑,直到某天有群小朋友恥笑他跛腳,這時有位媽媽出來制止說:『你們不要這樣,他跛腳已經很可憐了!』,這才是真正傷害到他的地方,這件小事對他影響深遠。」她透過這個例子說明,人是由許多小細節建構起來的,這些細節會讓人物更立體且獨特,也是多年來人物專訪經驗帶給她的體悟。
另一個塑造角色的關鍵則是創造衝突,不停的衝突。「我自己在看戲的時候,會分析自己為什麼受某部戲吸引,舉例來說,我不喜歡現在很多有刻板女性角色的戲劇,像是媽媽就要犧牲付出,但我覺得媽媽也有夢想。」她不想複製刻板觀念,這反映了鄭心媚樂於接受改變,不安現狀的冒險性格也再次探頭。
從《媽媽不見了》到新作《奇蹟的女兒》,鄭心媚刻畫了許多迷人的女性角色,她們與當時的社會衝突、與傳統價值衝突,留下許多省思空間,讓人印象深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