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不覺得在電影裡面,比真實人生好玩很多嗎?」
電影《刻在你心底的名字》中,Birdy(曾敬驊飾)這樣跟張家漢(陳昊森飾)說。回歸真實人生,穿戴演員身分,曾敬驊與陳昊森也這麼覺得。以角色之名活在不同的故事,任角色開啟視野、體驗百態,甚至只是說平常不會說的話、去這輩子沒想過的國家,兩位年紀相仿的大男孩說,當演員,太好玩。
在他們身上,用「好玩」形容一份工作,可一點也不膚淺;正因有趣,才能不斷挖掘角色的驚喜和學習,締造表演的能量與感動;才能相看不膩,還越發有默契;才能成為令人期待的新演員。
「你不覺得在電影裡面,比真實人生好玩很多嗎?」
電影《刻在你心底的名字》中,Birdy(曾敬驊飾)這樣跟張家漢(陳昊森飾)說。回歸真實人生,穿戴演員身分,曾敬驊與陳昊森也這麼覺得。以角色之名活在不同的故事,任角色開啟視野、體驗百態,甚至只是說平常不會說的話、去這輩子沒想過的國家,兩位年紀相仿的大男孩說,當演員,太好玩。
在他們身上,用「好玩」形容一份工作,可一點也不膚淺;正因有趣,才能不斷挖掘角色的驚喜和學習,締造表演的能量與感動;才能相看不膩,還越發有默契;才能成為令人期待的新演員。
即使要曾敬驊二度詮釋70年代的學生,他也能自信給出截然不同的角色氛圍和情感。這份「年代感」正是曾敬驊推薦《刻在你心底的名字》的可看點。在那看似自由的年代,仍有一大群人想愛不敢愛,或正摸索愛。對曾敬驊來說,「愛」太廣泛,披在愛底下的「壓抑」和「混亂」,才是這部片最迷人之處。
一向正能量爆棚的陳昊森則說:「我要反過來說敬驊的話,我會推薦反而是因為愛。」愛是亙古的價值,甚至是本能,但他有感,即便到這麼自由的21世紀,還是有很多人隱藏對愛的看法和表現,「我覺得在電影那麼嚴峻的年代環境下,我和Birdy,即便有我們懦弱的地方,但我們都勇敢過那一次。」他接著問:「你何不為自己勇敢一次?」理直氣壯到讓人不敢有不勇敢的藉口。
說起來,他們倆也確實替自己勇敢了一次。這是曾敬驊第一次認真接觸同志角色和同志族群,是陳昊森第一次擔綱電影主演,他們都經歷好多次「好難」。
幸好開拍前同居得夠久,讓他們直言,就算只是更了解對方的心事和生活輪廓,也因而對彼此建立充分的安全感,到了拍攝現場,總能放心地互丟火花。觀眾看到張家漢與Birdy的場場衝突,背後都是陳昊森與曾敬驊和諧的默契。他們攜手勇敢了這回,說出這個史詩般的愛情故事。
看著他們倆以CP之姿一再驚豔各大媒體和觀眾,不禁莞爾,這是如此不同的兩個人。跟曾敬驊打招呼,他會靦腆地點點頭,誠懇地笑出一個好孩子的樣子;至於陳昊森,還沒等到你主動,他已熱情揮起手。請他們簽名,曾敬驊老實地一筆一畫寫下名字;陳昊森說,那他要送我歷年的簽名,洋洋灑灑簽了三個。
他們就是這樣。一慢一快,一動一靜,放在一起卻好看得很;分開看,更是各自精采。未來幾年,曾敬驊、陳昊森,可能會是刻在你眼底的兩個名字。
曾敬驊:我國小三年級的時候學鋼琴,那個鋼琴老師的名字跟人刻在我心裡很久。他(鋼琴老師)爸爸跟我爸爸是很熟的朋友,我爸把我交給他學鋼琴,因為是朋友的小孩,老師就特別照顧,對我非常嚴格。
我沒有很喜歡鋼琴,又被逼著去學,回家都沒在練,上課的時候就彈很爛,老師就很生氣,每次去上課,他就拿尺打我手,打到最後沒有用,我都哭著回家,但還是一樣不練琴,死都不練琴,對小學三年級的我來說非常恐怖,很痛苦。
有一次,他把我留下來過夜,留下來練一整晚,我邊彈邊哭,早上起來睡一下再繼續。但因為他這樣盯,我去參加鋼琴比賽,從第五名開始唸,我竟然拿了第一名,沒想到第一名是我。當下我沒什麼感覺,當我把那個獎盃拿回去老師的教室後,我就開始哭。開始回想,練琴這件事是不是自己喜歡的?怎麼會有這種情緒?後來我就覺得,不是所有事情一開始就要直接推開,你要碰過,朋友也是,你要認識這個人之後再做決定,而不是一開始就強烈排斥。
我後來還是沒有轉性愛鋼琴,但我記得後來老師對我很好,一直到小學畢業就沒再去上他的課,可是現在如果有時間的話,我想回去練鋼琴,看了一些影片,我好像可以理解那個彈琴的氣質是什麼。感謝當時有硬著頭皮練,那件原本討厭的事情,開始變成自己有點嚮往和欣賞的事;有些事,放著一陣子後去看,會有點不一樣。
陳昊森:我很想感謝兩個老師,一個是高中英文老師,一個是幼稚園到國小的英文老師。
我從小就不喜歡被規定,我就是一個很皮的小孩,很常是老師或同學的眼中釘,因為很皮,所以(他們覺得)所有的壞事都是你(我)幹的,跟你相處在一起,老師就會特別討厭你。但這兩個老師,是我求學過程中一直鼓勵我,唯二沒有放棄我的老師。
我記得他們說,他們知道我很皮,但調皮不等於壞。這件事對我影響蠻深的,當時我已經被大家歸類為「壞同學」,歸類到我都覺得自己壞,可是,當他們這樣講的時候,我受到一些認同,因為他們這樣講,我更要保持善良,我更想去堅持我想做的事。他們跟我講:「你很皮就皮,你想要保持這樣的個性就保持下去,不要因為大家說你是壞人就變乖,反而要堅持原本的你自己。」所以,我覺得我很容易回到初始狀態、很容易告訴自己不要想這麼多,就是因為他們。
再來想感謝的當然是父母。其實我也沒有很明確知道自己要幹嘛,跌跌撞撞走到現在這樣,我很謝謝他們這一路,雖然嘴上說「試試看,不行就收一收。」但我知道,他們心裡很支持我、關心我。我在很多和張家漢共處的時候,會想到我爸媽,他們為了一個小孩付出那種無限的愛,那種力量跟能量要多麼大、多有勇氣才能達到,我好像理解那種奮不顧身愛一個人的力量,也才了解原來父母對我們的愛情是如此有力量,那個內心要多偉大啊?
「我是曾敬驊,我是一個反應有點遲鈍、有點固執,其實脾氣沒有到很好的人,但我對表演有非常大的嚮往及要求,渴望在表演裡面找到一個屬於自己真正喜歡的感覺,如果你對曾敬驊這個人有興趣,就來吧!」
總自嘲個性無聊的曾敬驊,其實也沒那麼無聊。只是心思縝密,講話慢了些,卻句句誠實,慢慢的,可以聊很久。
他也常說自己是鄉下小孩。確實,在宜蘭土生土長的他,少了都市小孩那份銳氣,多的是一份尊重萬物的斯文有禮,和因尊重而生的穩定心性。上了大學,終於離開家鄉,卻意外撞進演員這行,特別不規律又五花八門,這樣的他,自然也是不安的,茫然蔓延,包括一開始的表演工作。
「在《返校》的時候剛入行,難免對很多事不知道怎麼做,怕做了之後會怎樣,所以在做很多事之前都會想很多,也會變得有點畏懼,就是怕做錯,因為有些事做了就回不來了。」怕「回不來」的,包含形象、表演方式和自己的初始狀態。可想而知,家教良好又安份守己的曾敬驊,總會擔心不符他人期待,遑論做錯,恐怕內心是晴天霹靂。
慶幸人會成長,隨著表演經驗累積,他得到信念,也悟得「簡單」的重要性。他語速平穩地自述成長:「我覺得最大的進步是我對很多事已經有自己的執著和想法,不是聽了別人的意見就會輕易動搖。開始對一部電影有自己的感覺,而不是看了影評,然後跟著影評的方向去看這部電影。我對很多事情有想法,這些想法都是給我做表演或學新東西的信心,是做任何事情的信念。」
當對事有了明確的動機和愛惡,便不會優柔寡斷,更無需再思量如何向他人交代,因為根本沒人要你交代什麼,不過是自己想太多。放諸表演亦然,了解演員的本分、角色的任務,就去做吧!表演當下,忌複雜,宜簡單。
這些心態轉變也讓曾敬驊進一步體會當演員的樂趣。有時候,演員太清楚自己是誰、個性如何、界線在哪,似乎就畫地自限,沒辦法做到角色的突破。他深有同感地表示,所以他正在學習有了自己的執著之後,適時擺脫安全的自我,拿掉屬於曾敬驊的某些狀態,真誠地交出自己,讓表演更純粹、更傾向以真實感受去服務角色或故事、更靠近角色。
曾敬驊說話不快,都是經過思考,有條不紊。他的轉變有目共睹,睽違一年再訪(看上一回專訪文章),已經從生澀拘謹的新演員,變成星味濃厚的男演員。我知道他依舊是他,卻散發無法形容的穩健,這大概就是他說的信心吧?
在《返校》、《做工的人》、《誰是被害者》、《刻在你心底的名字》之後,眼看就快要不是新演員了,曾敬驊淡然一笑,他不是特別在意,但他珍惜這份「新」。
「『新』是好的,真的表演時,這個新可以帶給角色很多不一樣的地方。很多時候,你不知道怎麼表演、怎麼拍戲,因為你沒有那個慣性,那場表演可能就會有新東西出現,可能看起來會很笨,但會帶給角色更真實的樣貌,我覺得那是一個好的東西。」
許多資深前輩演員曾說,好演員是不忘本又常保赤子之心,也許,就是曾敬驊這樣子。當回望做演員的初衷,他笑得靦腆,「我小時候幾乎都待在宜蘭,想去外面看看,任何地方都可以,我的夢想是環遊世界,我想把這個東西套用在演員上面。」讓他無可自拔愛上表演工作的原因,就是能「偽環遊世界」,藉表演體驗、獲取各種新鮮感和愉悅。
「縱使我講話很慢又很無聊,有點工作狂,工作時異常嚴肅,但當我出去玩的時候是很放開的!可以找到比較開朗活潑的自己。」
我相信,他真的有活潑得像個小男孩的一面。訪談尾聲,現場出現小狗,曾敬驊燃燒的目光完全隨小狗移動,那興致勃勃的模樣,跟訪談時的正經差異太大。一宣布訪談結束,他立刻起身去詢問能不能摸小狗,與陳昊森一同陷入狗控的療癒世界。
「我叫陳昊森,我很熱愛表演,很謹記自己的初衷,希望你們能被我感動。」
國小班上總會有這種男同學──笑嘻嘻地一直在你面前搗亂,無傷大雅卻有點煩的那種;當你注意到他了,他會給你一個超燦爛的笑,或很浮誇的動作,那一瞬間,你會忍俊不禁,氣都氣不了,可能還覺得有點可愛。
陳昊森就是那種男同學。從訪談前的拍照開始,身體像長蟲一樣沒停止動過,抓到任何空檔,一下跟路人打招呼,一下學伴唱帶的海邊女郎,惹得我們頻頻翻白眼,嘴上卻一直在笑。
「那是你懂我的皮。」他說。他自知調皮,可他有分寸,不過是想讓大家開心,讓有他的空間,都充滿吵鬧歡笑。
很好猜想陳昊森當演員的初衷,正是希望透過演出感動人,大至改變世界。問他覺得自己當演員當得如何?他酣笑回:「還不錯吧!」順道挑個眉。爾後認真答道,《刻在你心底的名字》的預告一釋出,便有粉絲寫信表示,陳昊森在戲裡勇敢的樣子,讓人更明白要認真去愛、勇敢地愛,讓他自我鼓勵:「哇陳昊森,你有影響力了!你做到了,很棒喔!」至今說起來仍雀躍,他想對自己說:「保持微笑,繼續你所愛的。」
身處可複雜可簡單的影視產業,能保有這種「森氏純真」,其實不容易。你說陳昊森幼稚嗎?也不完全是,他心上那塊是極細膩而溫軟,他有意識地在守護自己的真。
「成長」對他來說,無時無刻在發生,與其去論哪裡不同,他更在乎自己還有什麼部分相同。
「我是不是每天還是開心吃飯、睡覺、過生活,我有沒有愛這份職業,是更重要的。」經歷幾部作品或獎項提名,他確實更有信心些,但還是照常過日子,笑笑鬧鬧,不想太多,也沒想讓自己變得特別不一樣,「我自己是誰我知道,很真實。」
陳昊森真的太真實,情緒全寫在臉上;早前錯失台北電影獎最佳新演員,他的難過也很認真。
「我真的很在意,很多人被問到這件事(指得獎)一定會說『平常心啊,誰得都很開心。』但對我來說不是,我想得獎跟我想入圍,跟我想要拍一部好電影一樣,這樣的心情跟渴望本來就是一個演員要有的,我不需要客套或假裝謙虛。」
一番話坦白得令人激賞。幸好他是情緒風風火火一下就過的火象星座,失落頂多一兩天,很快就回到常軌;幸好他熱愛演員這份職業,在尋找下一個肯定之餘,加倍努力耕耘,從演出再出發。
年輕還算輕,第一次當電影男主角,耗費陳昊森不少心力。在這過程中,他才知道,要自然地表演,得往心裡做功課。
他回憶,因為太緊張,狂做很多準備,直到開拍前才知道,太滴水不漏的準備只是越把自己往縫裡灌;演員沒了彈性,表演不過剩下朗誦台詞。於是,開拍前,他毅然決然丟開所有功課,開始從心裡尋找自己跟張家漢相同的地方和張家漢的存在,穩穩地護著他,學習跟角色相處。
「整部戲很多場都很難,但正因為我相信他(指角色)在我心裡面,或是我知道他是怎麼樣的人,他為了什麼來到戲裡面,我知道為什麼這件事會發生,我覺得一切都很自然。」
話雖如此,他強調,要做足萬全準備,才有「丟」的本錢。這跟他的個性很像,先獲得安全感,再去挑戰不安全的事。
陳昊森有感,當演員在劇組裡有安全感,表演起來會特別自在;可是,當演員太自在,有時會變得安逸,給出無聊的表演。
「有時候我們會對角色有些期許,有些角色可以達到什麼標準,但有時候太自在,你會忘記怎麼去達成。所以,我覺得當有了安全感,就會提醒自己試著去找不安全在哪裡,去變得不一樣看看。」
慢慢試探、逐步冒險,可能也是陳昊森調皮的一種方式,更是他製造表演驚喜的小撇步。
再以《刻在你心底的名字》入圍金馬獎最佳新演員,陳昊森當然開心,但不管擒馬與否,他說,新演員的「新」都會相伴於他,要說那是塊免死金牌也罷,至少讓他不怕犯錯,得以勇敢嘗試再嘗試,放膽去闖,盡量去學,因看到很大的學習空間而感到幸福;在那同時,也會是他迸發表演能量、撼動你我的時刻。
採訪、撰稿、編輯:呂嘉薰(薰鮭魚)
攝影:楊雅晴
場地協力:窩著咖啡 2.0 perch cafe
服裝協力:Paul Smith(陳昊森)、MISTERGENTLEMAN(曾敬驊)、Onefifteen 初衣食午(曾敬驊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