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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/03/06

專訪編劇阿亞梅、柯映安│不只演員,編劇也要進入角色

那天的訪談地點在一家書店,初次見到阿亞梅(本名蔡芳紜)與柯映安兩位年輕編劇,彼此都因陌生而稍嫌尷尬,為了拍攝照片而在陽台取景,也有些微的僵硬感;但轉身步入店內,安排她們站在一大片書牆前繼續拍照,馬上就能感受到「果然是寫字的人啊!」那股自然而然與書店環境融入的氛圍,是騙不了人的。

編劇阿亞梅(本名蔡芳紜,左)和柯映安(右)

作家與編劇的創作位階不同,編劇得在諸多限制中統整故事內容

作為創作小說也執筆劇本的文字工作者,在兩種不同的文體中來回穿梭,擔任公視熱映中的《魂囚西門》編劇的阿亞梅認為,作家和編劇有截然不同的創作位階

「在小說裡,你(指作家)就是故事的主導者,你是導演、你是編劇、你是製作人、你是everything;但是編劇就會有許多限制。」

譬如說預算,就是創作劇本時常碰到的限制。一場下雪的戲,雪該怎麼下?該積多少雪?主角說話時雪要下還是停?都和預算有關。也曾碰到演員檔期將至,為了趕在最後幾天拍完戲份,編劇就得「技術性刪場」來配合主演的時程與故事流暢性。如何在有限資源裡寫出能實際拍出的內容?在在都考驗編劇的功力。

甫拿下去年「拍台北」電影劇本首獎,並擔任公視新創電影《無法辯護》共同編劇的柯映安,也認為「劇本就是個集體創作」。除了編劇,不論是製作方或導演,都會參與劇本討論,「身為編劇,就是在所有意見裡統整出彼此都能接受的故事內容。」柯映安溫溫地說出這句話,卻也點出了編劇在影視產業中擔任的螺絲釘位置。

用一連串的「動作」,替角色畫龍點睛

不過,回到寫作上,劇本與小說也有著本質上的差異。阿亞梅與柯映安都說,如何讓角色有「動作」,是從事編劇初期常卡關之處。

劇本是為了影像化而創作的,很多地方不能像小說角色那樣用內心獨白帶過。」柯映安回想剛接觸劇本時,很難去分辨什麼是「動作」;劇本中必須明確寫出角色一連串的動作,才能在現場供導演及演員實際拍攝、演出。

例如主角「沉默不語」,在小說裡大可用這四個字帶過,劇本中就得透過一連串的動作來描寫主角如何沉默不語。又如劇情描寫到主角因貧而搶銀行,就需要許多漸進式的動作來說明為何主角會走到搶銀行這一步。「不可能你翻開存簿發現存款是零元,下一場戲就要去搶銀行吧?這不合理啊!」柯映安邊說邊笑地說,也解釋在鋪墊劇情的同時,還要顧及「佈局」,以免被觀眾看破手腳,未看就先猜中後續的劇情。

這不禁讓我想起「畫龍點睛」這句成語。因為畫家張僧繇作畫栩栩如生,替所繪的白龍畫上雙眼後,白龍即破牆而出,乘雲飛去。從描寫書中人物,到建構能被活生生演出的劇本角色,不也是一種「畫龍點睛」的過程嗎?

編劇阿亞梅
編劇阿亞梅

進入每個角色,才能寫出連自己都感動的劇本

進一步來說,要能成功塑造角色的動作,當然不只在劇本中替文句做「詞性轉換」而已。

為了讓筆下的角色在一連串動作的連接中,產生邏輯、饒富意義,「首先編劇要先進入角色,這是我覺得最花時間的事。」阿亞梅喝了一口咖啡後道出擔任編劇以來的心得。

剛聽到這句話的時候,還有些反應不過來,以往多半都是從演員口中說出「進入角色」,但若編劇沒有進入角色,何以寫出專屬於該角色說話的語氣或做事的動機呢?這樣說起來,在創作劇本的過程中,編劇簡直是隨時處於人格分裂的狀態,要不停轉換到各角色,才能寫出精采的互動和對話。

「我自己是覺得那個狀態很像通靈!」原本在一旁聽著的柯映安冷不防地插入這句話,逗得大家哄堂大笑。不過,柯映安的作法有點不一樣,她反而會適時地保持距離,把角色當成自己熟識的朋友看待。

會有這樣的做法是來自於柯映安的寫作習慣。每次要動筆新劇本時,都是柯映安的大關,「那都是一個新的故事、新的世界觀、新的角色。」為了要突破困難,柯映安在寫作初期,會反覆看事先蒐集的資料,在紙上替每個角色拉出故事軸線,漸漸地進入狀況。

「就像你跟陌生人在一起時,一開始總是很尷尬,但當你們被逼著面對面相處幾天之後,就會慢慢認識對方,理解對方想要說什麼;當我跟他變熟之後,我自然就知道怎麼說他的故事,劇本也是一樣。」不只把劇中角色當成朋友,柯映安甚至是把整個劇本故事,都擬人化成一位朋友來交流。

通常這樣的寫作習慣,在劇本進行到後半段時,總會讓柯映安忍不住流淚。那是一種感同身受而來的情感,同時也是種讓人心安的情緒,她說明:「寫到這邊我已經跟這個故事還有主角們很熟了,我懂他們,也知道他們接下來的遭遇,我就會忍不住哭出來;但哭了之後我反而比較安心,因為我知道我寫對了我才會哭出來。」

編劇柯映安
編劇柯映安

提煉生活、同理他人的人生,轉化成創作劇本的養分

不論是要入戲,或理解角色的感受,總是需要能引起共鳴的經歷。正因有這樣的需求,阿亞梅說自己總是會記住人生遭遇的大小事,特別會著重在事件當下的自身感受。

「戲劇,講的就是人生,當然這都是你每次認真體驗生活中每件事,才會累積出來的。」成長的喜怒哀樂成為阿亞梅的靈感來源,透過一次次回顧過往,讓回憶滲透自己,才能寫出最貼近人生的劇碼。

柯映安則開玩笑說,大概是身為文字創作者的關係,身邊的朋友都會想找她聊天訴苦,「我在聊天的過程中,會盡量站在對方的角度思考,去理解他當下的心理狀態,才會說出這樣的話。」身邊的朋友或是筆下的角色,柯映安試著去同理對方;也因如此,這些相互理解後的對話內容,便自然流洩在柯映安的筆下,轉化成往後創作某些角色的生活片段。

人生如戲,希望能讓觀眾透過看戲體會他人

如果說,平時創作的參考都是來自於俯拾皆是的日常生活,那接下來要帶給觀眾的作品,又寫出了什麼樣的人生呢?

柯映安靦腆提到,自己甫出版的新書《死了一個女記者之後》是以娛樂記者為主題的小說,一開始雖然想探討「何謂真實」,但在蒐集資料的訪談過程中,才驚覺社會對於記者這個職業的不認識,透過寫這本小說,望能讓更多人了解到這個工作。

無獨有偶,阿亞梅在《魂囚西門》中,也試圖藉由戲劇來介紹一個台灣社會並不那麼熟悉的職業──心理諮商師。之於民眾,一小時花費幾千元和諮商師聊天,似乎不太划得來,但在諮商師與患者對談時,其實也吸收了很多患者的負能量,甚至可能在患者的傷痛上看到自己的傷痛,又何嘗不是一種「職業病」?

人生如戲,戲如人生。誠如阿亞梅與柯映安所言,編劇得先進入角色,才能寫出好劇本,再經由演員的詮釋,讓戲劇進入了我們的生活中。又或者說,只要用心體會,劇中的角色,其實就存在我們的身邊啊。

採訪、撰稿:田育志

編輯:薰鮭魚

攝影:楊雅晴

場地協力:浮光書店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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