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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/01/08

專訪演員簡嫚書│從憤青到柔軟無邊,我找到信仰了,我信愛

我們都有過不知道愛是什麼的曾經,以為這次就是雋永;做了不少詮釋、揣測,睡睡醒醒,時而渾噩,經歷很多煞有其事,相信愛是不求回報,卻始終找不到實證對象,聽不到心底強而有力地發出目標確認,諸如此類的構成青春,甚或一個人。

在30歲前終結這一切,該是非常幸運的,尤其當走過茫茫人海,那感覺大概就像你睡了好長的冬季,睜開眼的那刻,發現復甦的不是萬物,而是自己。

於是,厭世的憤青變成柔軟無邊的女人,從前對著鏡頭的銳氣,褪得只剩樂於分享的笑眼。眼前的簡嫚書對愛毫無避諱,她要大聲說她找到信仰了,她信愛。

透過表演面對陰影,完整對愛的理解

一連端出三部與愛相關的新作《愛,你想說什麼?》、《愛上卡夫卡》、《真愛神出來》,似乎冥冥之中有註定。三部都在對愛摸索、似懂非懂的階段拍攝,也都在確信愛是什麼後問世,整個過程便是對愛的完成與記錄,也完整了簡嫚書這個人。

其中,《愛上卡夫卡》是部跨國合作的作品,簡嫚書飾演一個幫新女友尋人的前女友。講簡單點,就是還沒走出情傷,卻要陪現任正宮尋找前男友,並在尋覓的過程中讓自己真正解脫、成長,與這段感情好好告別。

那位悲情的現任女友是法國演員Julia Roy,這回合作也帶給簡嫚書對國內拍片環境不少反省。她觀察到,儘管Julia不是法國一線女星,Julia總很直接跟導演爭取,因為她知道自己是個演員,她要面對這個角色、要呈現出最棒的狀態,在跟導演的溝通過程中,沒有半點拐彎抹角。

簡嫚書由衷欣賞這個態度,有感在台灣,難免會因輩份、資歷等影響溝通語言的真實和完整,怕得罪、怕被說難搞、怕被封殺等不少包袱。但Julia讓簡嫚書赤裸裸地看見,演員要為了自己的專業負責,理直氣和地表達想法,非常重要。

拍完《愛上卡夫卡》,簡嫚書去結婚生子,劇本卻有了大轉變,相隔一年又補拍。她直說能明顯感受自己的聲音表情變得溫柔,不再那樣張揚舞爪,像個急著想證明自己的女孩;隨著心境不同,也能感受到劇本想帶給觀眾的療癒,反倒喜歡改劇本這個意外。

我笑著打岔,這件事要是發生在她20歲出頭,會這樣樂觀接受嗎?簡嫚書笑出了魚尾紋,給出答案。她如今對人的圓融、對事的包容,一方面來自愛,一面則是因為與瑜伽結識,非但改變她對人生的思考,也影響她的表演心態。

關於表演這件事,得從簡嫚書的成長說起。自小父母離異,簡嫚書跟弟弟四處借住親戚家,長期寄人籬下,讓她坦言:「我學會表演是從小就會的。我一直都在演一個乖小孩、好學生,不要讓照顧我的親戚覺得我的爸媽很糟糕,我的真實生活就是一直在演戲。」也因此,剛進台北藝術大學戲劇系時,她不知道該愛上表演什麼。

因為想讓自己成為一個很棒的孩子,在生活中讀空氣、看人眼色、在什麼時候說什麼話,簡嫚書無師自通,讓她後來正式接觸戲劇時,能不太困難地去解析劇本、剖析各人物的深層個性或呈現出某種狀態。太過早熟換來對表演的天賦,想來辛酸。

慶幸的是,她透過一次又一次的表演誠實面對過去,翻轉原本對表演的排斥,開始喜歡表演,和表演當下的自己。「有些時候因為理性地去分析角色的狀態,過程中也有療癒自己,那個療癒是因為你去解析他的不管是痛苦還是開心,某一部份也在檢視自己。」同時,學會將日常累積好的、壞的能量,透過角色傳達、釋放,進而再造。

割去自我?保有自我?──當演員初期的心裡混戰

可這樣高度自我要求、在意他人看法的孩子要當演員,其實不容易。因為,他得親手優雅地褪去層層樹立的自我管理和武裝,成為一張白紙去容納不同的角色生命。

她提起大學時讀俄國表演理論家史坦尼斯拉夫斯基《表演作為一門技藝》,裡頭寫著演員之所以偉大,係因為演員需透過任何方式放棄自我。她看得熱淚盈眶,也覺得荒謬有趣。我們每個人都在透過模仿、崇拜,把欣賞的東西放到自己身上,希望成為那樣的人,可身為一個演員,卻要不停反其道而行,把身上每個特質盡量拿掉。

這讓她很崩潰,「我從小開始建立自己的形象,花了十幾年的時間,然後從這一刻開始,面對自己要成為一個演員,要把十幾年來的努力都拿掉,我覺得蠻變態的。」說起這段,彷彿還能感受簡嫚書當時的掙扎和焦慮。不過,隨著經驗,她慢慢發現,若要成就一個角色,太多自我的觀念與意識在裡面,表演確實會有偏頗。

直到四年前接觸瑜伽,她才找到自我與角色的收放平衡,也才清楚認知,到頭來,還是自己的控制慾作祟,控制形象完美、控制角色要夠表達自己、控制……。

她分享了一個故事:「在第一堂瑜伽課,老師叫我們把腳指頭撐開,自在地去動中間三根腳指頭,然後把它抬起來。我就想說,這也沒有很難吧?但,我竟然抬不起來!」她驚覺連自己的腳趾都控制不了,遑論控制一個人、一顆心呢?

以前我會覺得,每件事情都要在我的希望和想法上,我要讓它很完美,而在那個時候發現,連腳指頭都需要一段時間練習,才有辦法讓它配合你。那個當下,我得到一種啟發,很多事情不需要那麼立刻去得到效果或馬上非要怎麼樣。

寬容從包容萌芽,簡嫚書轉變心態,鬆開對於每件事的掌握,這個態度更延伸到當演員,她不再依賴或強求螢光幕,整個人更鬆、更願意分享了,也更能理解團隊合作之於好作品的必要,積極去滿足各導演希望的狀態,成為一個有價值的快樂演員。

演員要勇於回到「原廠設定」,既像貓,或是孩子

現在的簡嫚書說什麼都是慈眉善目,不再劍拔弩張,讓人樂於記錄她這等改變。孩子和家庭的出現,讓她整個人像是穩了地基,也對表演開啟不同想像。若用音域來形容,她自覺廣度變寬、頻率全開,可以上、可以下,各種狀態都能較輕鬆地進入。

她也想以此告訴新演員或對表演有興趣的學生,作為一位演員,就該這樣才對──讓自己像是貓,或是孩子。

怎會這樣比喻?她笑說,貓跟孩子都是很活在當下的生物,餓了就吵、開心也吵、累就睡、不想理人就不理,不論是新人或資深演員,倘若每次表演都能回到當下,像個孩子就在當下的狀態裡,會獲得很珍貴的表現。講白些,就是勇於讓自己回到「原廠設定」。

我覺得作為一個演員,珍貴的地方在於,面對每次的演出,都要像是回到最初,很真心、全心的投入在狀態裡面。

當然,她直說,確實會因各種現實考量如大環境、市場而抵消這股純粹,有時投入很多時間,卻沒有得到正面回饋,人難免沮喪或自我質疑是不是不適合這行,在這種時刻,務必去想想自己是否真心熱愛表演?是否能在每次演出都回到最初狀態?是否能擁有並體悟這等珍貴?如果答案都是肯定的,那就重新開機吧!夠堅定的夢想,是不會輕易被三言兩語動搖的。

簡嫚書也叮嚀,現在是個人人都能自我展演的時代,小心別在過程中迷失自我。當被評論,你可能會心想,是不是要維持某個形象,讓人家來喜歡我?她正色說,當一個人掉入這樣子的狀態,幾乎是把自己推入險境,「你以為你找到自己了,可是你會開始失去更多的自己。」要怎麼樣從這個洞裡把自己拉出來,又是另外一場戰役。

與簡嫚書對話這短短一小時,好像讀到了她,或說一個演員的死了又生、生了又死,隨著童年陰影、隨著角色生命、隨著逝去的感情、隨著不成熟的自己,毀滅、重生、毀滅、重生,然後總算迎來一個想用盡力氣守護的階段。

或許,愛就是在這樣毀滅與誕生中更加溫煦而堅固吧?不管怎樣,它都是一個動態的熱能反應。那就讓我們繼續信仰,繼續期待這樣的能量,會帶來怎樣的簡嫚書。

採訪、撰稿、編輯:薰鮭魚

攝影:HouJun Photography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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