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直播當道、連總統都要在社群媒體上經營粉絲的時代,做為名人不偶爾在粉絲頁張貼一下行程或自拍,好像「怪怪的」。眼前的張寗歪頭,瞪著一對靈活大眼疑惑經營自己的必要性,她堅定地破題,她沒想當女明星,只想當個女演員;知名度如浮雲,能讓觀眾留下印象才是重點。
在直播當道、連總統都要在社群媒體上經營粉絲的時代,做為名人不偶爾在粉絲頁張貼一下行程或自拍,好像「怪怪的」。眼前的張寗歪頭,瞪著一對靈活大眼疑惑經營自己的必要性,她堅定地破題,她沒想當女明星,只想當個女演員;知名度如浮雲,能讓觀眾留下印象才是重點。
「請不要讓我當個明星。」
這句話鏗鏘有力地迴盪在空氣中,即使經紀人在旁頭痛不已。對張寗來說,表演以外都是女明星的事,她跟劇組每個人一樣,是生產線上的一環,任務是當好那個環,讓生產線運作良好;被觀眾喜愛或崇拜,她謙稱是幸運;論功勞,她歸給幕後工作人員。
「請稱呼我女演員。」這句話就是張寗的主體,不管到哪兒,想法依舊、力道不減。
導演張作驥的作品《醉生夢死》裡,張寗飾演一個啞巴性工作者,用眼睛說話,我見猶憐的模樣,引起不少注意。觀眾彷彿還陷在她千言萬語的眼神中,聽到她這次在《自畫像》開口說話,反而有些不習慣。
「眼戲」這個美稱,張寗覺得太重了,揮揮手直說不敢當。她的確喜歡自己的眼睛,但表演時不會特別著墨,因為眼神會隨著和對手的互動、台詞、肢體動作等水到渠成。
「對戲時,我覺得眼神非常重要,基本上只要是跟人互動的表演,兩人有沒有在同一頻率,眼神騙不了人。我去接收別人的表演時,也是透過眼神。」或許這是張寗的天賦,透過一雙雙閃爍未定的眼睛,她可以穿透、可以讀到很多東西。
她在第二部電影作品《自畫像》中飾演台大政治系學生楊婕,精緻的臉龐上疊著多種情緒,熱情、憤怒、無助、絕望……。有趣的是,楊婕熱中公民議題、社會運動,還擔任立委助理,張寗私下卻是個連立委跟議員的差異都搞不清楚的女生,「我是一個宅N次方、不熱中家庭以外的一切的人。」她笑說。
不過,張寗看到了楊婕的人物核心。不管是投身社會運動、為弱勢奔走,或發現想改變結構性問題簡直是蚍蜉撼樹後的心灰意冷,其實都出自內心熱騰騰的正義感。
這正是張寗本身與楊婕相像之處,也是她工作角色的方式──先找到角色跟自己雷同的地方,「這樣開始工作比較容易,自己也比較快進入,所以我把楊婕正義感的部份提出來去放大處理,剩下不一樣的再去加強。」為此,一個對政治冷感的人,去上了政治系的課,耙梳近年社會運動事件,塑造出情緒跌宕有致的楊婕。
就在張寗侃侃而談如何為角色做準備之際,對話中出現「安全感」3字,開啟一個超乎訪綱的討論,那就是電視、電影這類影像表演帶給她的不安全感;她的坦白程度,也不在我們意料之中。
「當別人問起,我還是會說我是舞台劇演員。」
擁有不少劇場經驗,張寗體內流竄著舞台劇演員的血液,卻成為她轉換至影像表演的障礙。
「我到現在還會用舞台劇的表演方式和力氣去做影像表演,很容易受傷,不懂保護自己的內外在。會盡力做到導演所有指令,沒做到就會開始質疑自己是不是不夠好,但這件事不見得適用於影像表演。」
她說明,舞台劇演員因所受的訓練、表演場地較大,表情、聲音、情緒都必須有到達數百、上千人之遠的能量;但影像表演跟鏡頭工作,可能很近、可能不知道在哪裡,她必須理解劇本和畫面、跟導演溝通、跟對手培養默契,更要懂得保守自己分寸心力。當因各種考量必須跳拍時,還得知道自己在各片段的狀況,才能讓觀眾看得流暢,而非在每個有自己的畫面,都傾倒百分百的心力演出。
這不代表不認真,而是張寗對一百分的品質要求。有沒有把滿分的表演放對地方、能不能每次都滿分,是重要考量。
「舞台劇可以重複排練,準備到好再上場,但影像表演要當下跟對手、攝影機撞出一百分,而且要每次重來都是一百分,」她接著說,「不是沒排練的機會,是有些東西不能過度排練,不然情感的細節會不見,會失去第一次接觸到的感動。」這個真性情的女子,每分情緒都假不來。
為了克服這些不安全感,張寗迫切追求進修,她想學正統的影像表演課程如跟鏡頭工作,或去認識每個幕後工作內容,想著多少會有幫助。
然而,上述的不安全感都還算形於外,更深層的焦慮或許來自一個很現實、同為演員的你可能也有過的困擾,那就是生計難持、機會不多。
將臨30歲,張寗開始意識到家人老了、自己也當媽,生活好像隨時會迸出一個需要龐大支出的狀況,此時自己支撐得了嗎?做表演能為物質生活帶來保障嗎?「如果哪天真的做不下去,我還有什麼一技之長能支持自己做表演?」這是她目前除了兒子,思索最多的問題。
張寗輕鬆說著沈重的話題:「當演員後發現沒有一技之長,好可怕,蠻想去學個專長如特殊化妝。表演對我來說有點沒安全感,不是擔心會被偷走,而是不知道有沒有工作機會。」她這番話拖出一個很弔詭卻普遍的現象──
為什麼演員不太敢說自己的專長是表演?為什麼表演不能成為一項專長?
這些問句好似不經意被打開的祕密,人習以為常而不以為意,一旦被說破,立刻成為一個好重又殘忍的開放性問答題。現階段的張寗給不出答案,她還得努力替自己解惑。
種種自我質疑或為難,會影響對表演的熱愛嗎?張寗想也沒想地回答不會,「如果會,我早就放棄,不會想學其他東西來『補』了。」她不貪戀在最好的年紀當最美的演員,外在會老,角色會往上走,張寗說她要演到七老八十,「只要有一口氣就可以繼續下去」。儘管她滔滔地傾訴對影像表演的不安和沒信心,她那不服輸的個性和對表演的熱情,依舊倔強地寫在臉上,騙不了人。
從外表看來,張寗像極了很會過生活的新女性,殊不知,她是個朋友不多、生活全繞著兒子打轉的宅少婦。
多數女人可能都沒想過小孩剝奪自由、生活、甚至愛情的程度,卻仍不能否認小孩是個太棒的存在,有時不是小孩黏,反而是母親離不開、捨不得。張寗就是如此,積極在工作和陪伴兒子間找平衡,一面隱約透露擔心,怕不能做表演、無法被記得,「我想在大家對我的印象消失前努力付出,我不在意人家怎麼想我,能夠留下印象就好。」她誠懇地有些卑微,不過,這可能就是她做為一名女演員的初衷。
「我發現生命中有種愛叫無私,是怎麼愛另一半、家人、朋友都無法做到的。當媽媽前沒有這種情感,漸漸沒有自己之後,發現那個愛好強大,可以為他死。」聊起兒子,張寗哽咽了,為了阻止淚奪眶而出,她放慢速度、使力念著一字一句,此刻,她眼神的堅定,是這天最溫柔卻撼動人的力量。
某種程度上,「無私」是貫穿張寗的,包含對表演的無所求。她總謙虛認為自己從演戲上獲得太多,掌聲也好、不同的人生也罷,她只有不停地給。
若真要說有什麼「私心」,大概就是希望成為大家的第一人選。
張寗直率表示,兩部電影作品都是接別人不能演的,「我一直在反思,為什麼我不是第一人選,而是第二人選。」她好勝,知道自己是「補上來」的,更想做到讓人更心服口服。
就像在等一份愛,需要在對的時機你情我願,一廂情願或擦身而過,都不確定能否構成愛情。她在等一份「非我莫屬」的愛,等著當誰的不二人選,或一個命定的角色。
「希望我能讓大家覺得是個有價值的演員。」
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出這個期許。因為知道機會得來不易,她希望自己常保感恩的心去感謝每個機會、肯定或幫助自己的人,也總自我提醒不要忘記原本的樣子、不要迷失在光鮮亮麗,帶上最初對表演的純粹喜愛去體驗不同角色,去享受跟每個對手互動的微妙觸動。
張寗的期待很平實,再度讓人看到她對所愛的無私和執著。越簡單的事物越難守護,我們幫妳記錄在這裡,就當大家也是這樣期待妳,期待一個始終真心誠意的張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