專訪演員郭雪芙、謝沛恩：赤足踩進泥地──我們該像孩子，在表演中盡情遊樂

改編自莎士比亞劇作的電影《揭大歡喜》由《自畫像》導演陳宏一及劇場導演魏瑛娟共同執導，郭雪芙、謝沛恩主演。電影架空一個理想國，在 C 門町沒有網路、性別界線模糊，愛是本質。

出演男、女主角的謝沛恩（黑輪）與郭雪芙（羅琳）在片中反串，抹去性別邊界，以「尋父」作為線頭，開展一場探問愛情的冒險。這次的演出讓兩位演員挖掘出過往沒見過的自己，表演之於她們，像赤足踏進泥地的孩子，只管享受，盡情遊樂。

在懷疑與接納的迴圈裡，保持「玩」表演的動能

謝沛恩與郭雪芙在《揭大歡喜》中飾演互探愛意的情侶，多場對手戲互動自然。不禁令人好奇，默契如何培養？對視幾秒後，她們笑出聲，老實說道就是直接在戲裡培養，隨劇情與不同場對手戲，慢慢熟悉對方。熟悉後，不管是對手戲或反串的男妝扮相，根本不用「演」，氛圍、神情與體悟便自然而然迸現。

這種「從無到有」的過程，與她們接觸表演的起點相似。過去以歌手身份活躍於公眾視野，「嘗試成為演員」對她們來說也是場新鮮又刺激的體驗。但無論是歌唱或演戲，「享受過程」都是她們在變動的身份間，保持不變的動能。

「其實都是在表演，一個用聲音表達，另外一個是用肢體。對我來說就是玩吧！讓靈魂都去試試，以玩、體驗的心態去經驗。」與謝沛恩對話時，總能感受到一種澄淨的爽朗，對她來說，「享受當下」是凡事的圭臬。

過去，謝沛恩接到的角色多半為千金小姐，當《1006 的房客》的角色邀約一來，她轉念想：雖然是千金小姐，但可能是個殺手，好玩！從看似相同的角色性質中，挖掘每個角色的特色，自己賦予角色挑戰和趣味。正因如此，她總能抱持「玩」的心態去投入不同工作或身份帶給她的學習。

當然，謝沛恩解釋，「玩」並不是隨便，必須先了解角色、做足功課，到了現場才能放手去玩，盡情感受與對手、環境和導演之間碰撞出的火花。

然而，郭雪芙自認面對挑戰時，並不像謝沛恩樂觀自信，她會害怕，也會自我懷疑。「我常常會有『我可以嗎？』的聲音出現。一開始有點像是被逼著上台，完成演出以後，那個自我懷疑會慢慢消散。可是下次挑戰一來，又會回到相似狀態。」經歷一次次的自我懷疑與重新接納的迴圈後，郭雪芙逐漸得到表演帶給她的樂趣。

「每個角色都是不同的，當我回頭去看，我好像可以看見很多面向的郭雪芙，這過程很有趣！因為我在演的時候，都拿了心裡的某個部分去詮釋角色。」她把角色們比喻成活在不同平行時空的自己，從角色身上看見自己的成長、蛻變、好強、怯懦或快樂，都是一種獲得，這正是表演令人著迷的地方。

菜鳥階段是必經，一切都會變好的

回想作為菜鳥的日子，郭雪芙眼神真誠地表示：「第一次拍戲一定有很多不懂的地方，不知道怎麼走位、不知道鏡頭在哪、做錯了不要讓尷尬臉跑出來⋯⋯這些都是必經的。只能想辦法學，不懂就問，不會就觀察。」就算上了表演課，她坦言，上課是一回事，真要把知識內化，還是得靠實戰經驗。

郭雪芙笑說，那些很菜的階段，有挫折，也有替自己拍手的時刻；當她因忘情演出而獲得劇組的掌聲時，她暗自驕傲自己的成長，也感謝過去的挑戰，「現在來看，一切都挺好的。」

談到這裡，謝沛恩忍不住感嘆，挫折都只是當下的一個「狀態」，當我們明白「狀態」會不斷改變時，或許就能把每個困境看作學習。「人生就是得不斷地學習嘛！不學習，那多無聊啊！」將學習心態延伸至表演層面，謝沛恩分享自己在準備角色時，習慣以研究精神去鑽研角色故事、替角色寫日記，盡力讓演出變得厚實有內涵，而不是空泛地撐起人物皮囊。

郭雪芙則感觸表示，演員一起「讀本」很重要，「透過讀本，我除了可以從自己的角度去理解角色，還可以從對手演員、導演的視角去理解他們怎麼看待我這個角色。透過討論，可以得到一個更廣、更開闊的視野。」

聊完表演方法，我問兩位希望透過演出帶給觀眾什麼？原先總說說笑笑的兩人突然都說不上話，謙虛表示，自己都還在學習路上，這樣「有些偉大」的問題，還真沒想過。停頓一陣，謝沛恩才率先開口：「我們還是把戲拍好，至於留下些什麼嘛⋯⋯可能就是個片段吧。」她說，自己的人生不同時期也有喜愛的各部影視作品，想到那部電影、那個片段就會記起那時的自己。她想帶給觀眾的或許就是這樣，陪伴你生命的某一個片段，那樣就足夠了。

邊聽邊頻頻點頭的郭雪芙接著說：「我們做這工作最主要就是娛樂大家，帶給觀眾情緒抒發。所以我希望自己的演出是能讓觀眾有感的，不論什麼感覺都好，只要讓你有感覺就好。」透過自己的演出，向觀眾拋出一些納悶，或製造一些情緒波動，撫慰也好、娛樂也罷，只要能建立與觀眾的細小連結，演員的任務便已完成。

赤足玩樂、打怪轉生──屬於她們的理想國

《揭大歡喜》中，謝沛恩飾演直白傻氣追愛，還能盡情揮汗打拳「黑輪」，演技令觀眾眼睛為之一亮；郭雪芙飾演「羅琳」，男裝扮相迷倒眾人，不論搞笑跳舞還是感情戲，在在讓她自我突破。兩人在雙導演構築出的理想國兜轉一圈，下戲後，什麼又是屬於她們的理想國？

眼神總閃著光，給人孩童般純粹、自由氣息的沛恩立刻說道：「要有很多泥土，可以光腳感受大自然，享受每一個當下。其實我是不需要網路的人，只要你本質是快樂的，在什麼狀態都會開心、享受。」又補充，「我不是說要一直快樂、很正向，當然也會有情緒、喜怒哀樂，反正就是看透自己，再做決定。」她笑說，因為自己很少生氣，有次真的氣到滿臉漲紅、頭很熱，瞬間有種抽離的感覺，彷彿以第三人視角再看自己：「好酷，原來這就是生氣的感覺，我要記起來！」

這就是謝沛恩，如此覺察自己的情緒。在她的理想國，她希望並祝福那裡的人們都能真誠相待，更快樂地跟自己共處。「把自己當作人生最重要的功課，跟自己的關係搞好了，去哪都開心，看到誰都快樂！」

一旁的郭雪芙漾起微笑，開始勾勒屬於她的理想國：「對我來說，我希望那個國家是有點復古又有未來感，科技剛開始發展，帶給我們便利，又不至於讓人們過於依賴。沒有貨幣，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，過著需要多少拿多少，不浪費的日子。」她開始暢談環保，不平富足的國家掌握又浪費了過多資源、食物。一反甜美形象，此刻的郭雪芙不是女明星，只是個關心地球的普通人。然後突然冒出一句：「喔，我希望可以去打怪！在那個世界我還可以修煉自我等級、學習法術，能夠轉生。」

在她們的理想國裡，郭雪芙不當美女，要有法術能打怪，人生如冒險破關，修煉而邁向更高層次的自己；謝沛恩始終樂於更靠近自然一些，關照當下眾生，悲喜或順逆，人生來這一遭就為學習。

與郭雪芙與謝沛恩聊天，讓人知道，其實表演世界與真實人生並無分別，我們無非是在經驗當下的過程，試圖貼近自己、理解他人。「身份」都不要緊，最重要的是那顆對一切事物感到新鮮的心；別忘了敞開雙手，保持孩童的姿態，大大地擁抱這混沌與善美並存的世界吧！

採訪、撰稿：吳孟倫

責任編輯：呂嘉薰 （薰鮭魚）

攝影：楊雅晴